我以为，当前对中西医认知的巨大分歧，不仅是中西医治疗的方法之争、中医药产业与西方化学产业/生物基因产业之争，也是文化之争、思维方式之争、语言体系之争，更是世界观与哲学观之争;也包括制度之争，这些话题我们在后面找机会聊。

现在中医批判者认为，中医是伪科学。作者认为，中医是科学的概率小于西医是科学的概率的科学；中医是经验的技术，西医是科学的技术；当下中西医之争，是经验的技术明显落后于科学的技术之争。[1]

但中医的铁杆支持者则认为，中医不屑于是科学，而是哲学，是更高层次的科学；中医虽然“技不如人”，但中医的哲学观比西医的哲学观要高明很多，并提出“中医是世界医学发展的方向”。

最早提出“中医是人类医学发展的方向”的，是大名鼎鼎的钱学森先生。我们知道，中国同名同姓的人很多，我们特别强调一下，这个钱学森也就是在上个世纪50年代提出“亩产万斤粮”的钱学森。钱学森说，“中医现代化，是中医的未来化，也就是21世纪我们要实现的一次科学革命，是地地道道的尖端科学”。[2]

当下有不少大V也提出中医是人类医学发展的方向。例如，中国中医科学院学部委员、首席研究员仝小林教授在多个场合都强调中医在现代医学中的重要性，并提出“未来医学将走向中医”的观点。[3]

本随笔分四个部分。一是简要提炼中医的哲学观；二是简要提炼西医的哲学观，主要是从科学哲学的视角提炼；三是指出中医的哲学观在2000年的历史进程中是一个固化的哲学观，而西医的哲学观是一个演化的哲学观，中医哲学观依然是一个庞大体系的哲学系统，而西医哲学观在不断退缩为专门研究不能证明的科学；最后提出化解中西医争论分歧的建议。

一、中医的哲学观

中医的哲学观或许很多，但主要是“天人合一、炁、阴阳五行、气血理论”等，我们分别简要析之。

（一）天人合一与“炁”学说辨析

《黄帝内经》认为，人由天地而生，所以人体结构与天体结构相似相通。人居于天地之间，所以天气、地气与人气息息相通。人是时间中的人，所以四时有四时之病；人是空间中的人，所以人体结构和疾病与具体空间有关。在显微镜下，“天人合一”可谓，风马牛不相及的，而在中医系统论中却紧密而须臾不能分离。但天是什么，人是什么，天人怎样合一，没有界定，没有阐述、没有分析，更没有量化。很多人认为中医是整体的，西医是分析的，但中医的整体观是没有分析基础的整体观，没有分析哪来的综合，如同没有偏微分哪来全微分？实际上，中医也想进行分析，五脏六腑就是不成功的分析结果。由于缺乏认识方法和工具，甚至错误地认识事物的组成部分，也就无法正确地认识整体。

天人合一具体体现在元气论，也是“炁”（ 与“气”有相同读音）这个概念，这是中国古代哲学中最重要的、最基本的范畴之一，也是中医理论的基础。“炁”是实现“天人合一”境界的重要手段和途径。

元气（炁）被认为是构成宇宙万物和维持生命活动的最基本物质。在中医理论中，元气（炁）被视为生命的原动力，是维持人体正常生理功能所必需的。中医认为，人之生为气之聚，万物都是气的变化，元气亏耗就会导致人体虚弱和疾病。

（二）阴阳五行学说辨析

在中国，凡讲不清所以然的问题，统统都用“阴阳”表达之。比如，在解释电的起因问题时，就说是“阴阳相激而为电”。又如，在解释地震的起因问题时，只能说是由于“阳伏而不能出，阴迫而不能蒸”引起的。再如，关于磁石吸铁的现象，中国古代的人们，早就视察到了，但长期以来人们总也说不清道不明其中的道理，只好用阴阳说来“解释”。

阴阳五行观念发轫于春秋战国时代，至汉代已发展成为一个几乎包容一切的宇宙式系统。阴阳五行观念后被中医所吸收，促进中医理论的发展。在认识人体的过程中，阴阳学说和五行学说各自发挥着不同的功能，同时又相辅相成，相得益彰。阴阳分析是五行的基础，五行分析又是阴阳分析的具体化。[4]其实，中医的阴阳五行学说是在哲学与玄学的背景与框架下的医学；还是通过“君臣佐使”的药方，纳入到极权社会结构的医学，这就不仅是巫医与玄学了，还有政治的医学了。

阴阳学说：阴阳是中医理论中用来描述事物对立统一属性的哲学范畴。中医认为，人体内部各种组织结构、生理机能都存在着阴阳对立统一的关系。阴阳失调是疾病产生的重要原因，因此，中医通过调节阴阳平衡来治疗疾病。例如，对于阳虚的病人，中医会采用温阳散寒的方法；对于阴虚的病人，则会采用滋阴清热的方法。

五行学说：五行是古代朴素的唯物辨证的宇宙观和方法论，也是中医理论中重要的哲学范畴。五行包括木、火、土、金、水五种元素，中医认为这五种元素相互制约、相互滋生，共同维持着人体的正常生理功能。中医通过五行学说解释人体的生理结构和疾病机制，并指导着临床诊断和治疗。例如，中医会根据病人的五行属性来制定个性化的食疗方案或运动建议。

中医是万事万物分阴阳，阴阳分五行，五行对应不同的脏器，脏器之间又有着各种各样的联系。如金克木，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也可以说，中医理论中的五脏相克相生关系是：肝克脾（酸胜甘），脾克肾（甘胜咸），肾克心（咸胜苦），心克肺（苦胜辛），肺克肝（辛胜酸）。也就是就是脏器之间相生相克。这是最简易懂的中医理论，就是通过观察，然后得出结论，最后运用到人体。[5]

（三）气血学说的辨析

中医指的“气”可不是空气，而是一种相对特殊的物质。我们的老祖宗却在很早以前就用“气”的理论来解释事情了，比如《黄帝内经》说“百病生于气”，可见古老中医解释人体健康，是离不开“气”的作用。[6]

“气”看不见、摸不着，有为中医辩护者认为，“气”似物理学电磁波和磁场一样，带有能量。在这种“气血理论”指导下的中医治疗手段确实有其预计的效果，要么理性地存疑，但不能轻易地否定。或许这个“气”也可能是17世纪末的燃素学说的“燃素”，19世纪末的以太理论的“以太”。

其实，中医的哲学观是可以自洽的，也算是一个完整的哲学体系，在与近代医学出现之前的世界各类医学来说是先进的。问题出在西医持续吸纳文艺复兴、科学革命、工业革命浪潮的新的思想、理论、技术与方法，而中医则如同清王朝一样，是一个“停滞的帝国”。早在19世纪初，法国哲学家孔多塞曾写道：“在清朝这个土地辽阔的古典帝国中，人类的思维能力长期受到压抑，陷入停滞不前的可耻状态，这个帝国亘古未断的存在一直使亚洲长期蒙受愚昧无知。”[7]

黑格尔也曾指出：“展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世界上最为古老的国家，但这个古老的帝国却没有过去……这个国家今天的情况和我们所知道的古代情况是完全一样的。从这个意义上说，中国没有历史。”[8]马克思也曾说到，中华帝国是一个“停滞的帝国”。

我以为，200多年前的西医与中医并没有什么区别，积累了丰富的经验，也存在对人体一些模糊的，以致错误的认识；对许多病也束手无策；治好不少人、救活了不少人，也治死了不少人。但西医通过200多年的努力，逐步走出哲学与玄学的背景与框架，形成了完全不同的医学范式。下面我们简要回顾西医指导的哲学观的演变。

二、西医的哲学观的演变

从科学的视角看西方的哲学观，经历了亚里士多德的原子论，牛顿的机械论，达尔文的演化论，20世纪物理学家的广义相对论与量子理论，一直到当下的量子引力场论。战后，西方更是出现了逻辑实证主义、证伪主义等[9]。可见西方哲学观在不断的继承与突破。

（一）西医哲学观的传承与创新

亚里士多德的哲学观可以简要提炼四个方面：一是物质观。亚里士多德认为一切存在都有物质基础，物质是构成事物的实质和本质；二是逻辑观。他提出了三段论的逻辑推理方法，这种方法至今仍在各领域中广泛应用；三是宇宙观。他认为宇宙是一个有序的整体，存在着因果关系和目的性；四是四因说。即质料因、形式因、动力因和目的因，用来解释事物的生成和变化。

牛顿的哲学观则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力图用力学的观点来解释一切自然现象，包括化学、热、电等现象，将它们都看作是“与吸引或排斥力有关的事物”，也就是我们说的牛顿的哲学观是机械观的依据；二是体现在科学方法上，牛顿强调实验和归纳的重要性，认为只有通过实验才能发现事物的结构和作用，从中找出事物的原因和结果，并以数学的形式体现出来，比如他通过发明微积分撰写改变人类历史的《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

以爱因斯坦为代表的20世纪初的哲学观可以提炼为三点：一是坚持科学实证主义，坚信科学是揭示自然真理的主要手段，科学理论必须建立在可观察和可验证的经验事实之上，反对超自然的解释和无法验证的假设，认为只有经过实证检验的理论才能被认为是真实的；二是接受马赫的实证主义哲学，强调经验的重要性和科学理论的经验基础，认为科学理论应当尽可能简洁和易于理解；三是康德的批判主义哲学观，认为理性是人类认识世界的唯一工具。

我们知道，量子力学是一种描述微观世界的物理学理论，改变了人类对宇宙的看法。可以简要提炼如下几点：一是不确定性原理。即我们无法同时精确测量微观粒子的位置和动量；二是波粒二象性。即微观粒子既可以表现为粒子形态，也可以表现为波动形态；三是量子纠缠理论，它表明两个或多个粒子之间可以存在一种非常紧密的联系，2023年诺贝尔物理学奖授予三位物理学家就是表彰他们在“纠缠光子实验、验证违反贝尔不等式和开创量子信息科学”方面所做出的贡献，开创了量子信息科学这一新领域，当下，量子通信和量子计算是两个最热门的领域；四是多元宇宙理论。认为宇宙可能由许多个平行世界组成，每个世界都代表了可能存在的不同结果。

量子引力场论宇宙观。对至今对我们影响至深、至远、至广的时间、时空、光、量子与事件的关系、能量都提出了新的认知，以致推翻我们几千年来的认知。量子引力场论，一方面统一了量子力学与广义相对论不能自洽的问题；借用晏几道的名句：“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打比喻，“人独立”就是量子引力场论，“燕双飞”就是量子力学与广义相对论。另一方面，又在在重塑人类对世界的看法及重塑新的哲学观。

三 、给哲学学科千年演化后的一个新界定

我们需要界定什么是哲学。其次，我们要简要并精准的界定什么是中医的哲学观与西医的哲学观。

我们谈到中国的哲学观时，总很容易与古希腊、古罗马时代的哲学观横向对比，这类对比是有意义的。从这种横向对比中，我们可以看出中国古代哲人是不让西方哲人的。然后，当中国哲学被是作为中医的哲学观后，中医的哲学观就成为一个静态的哲学观；而西方的哲学则是一个动态的哲学，不仅有纵向的传承与创新，也有横向的界定。即西方哲学经历了从无所不包的哲学，到自然科学、社会科学不断从哲学中分离出来的过程。

我们知道，在古希腊时期，哲学是一种涵盖所有知识的综合学科，包括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的内容。在亚里士多德时代，其哲学也涵盖了广泛的学科领域，包括物理学、逻辑学、形而上学、政治学、修辞学，以致包括音乐与诗歌，还包括了伦理学、心理学、天文学、数学、生物学等多个学科领域。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开始更加专注于特定领域的研究，从而逐渐形成了独立的学科。

首先，是毕达哥拉斯“万物皆数”的理念，把数学从哲学中分离出来；随后，是托勒密的“地心说”、哥白尼的“日心说”、牛顿的绝对时间观把天文学分离出来，包括爱因斯坦的广义相对论、宇宙膨胀理论、大爆炸理论等等。

到文艺复兴时期，随着西方对自然界观察的深入和对实验方法的重视，物理学、化学和天文学等自然科学开始从哲学中分离出来。这些新的学科开始专注于特定领域的研究，如力学、光学、化学反应、天体运动等，从而推动了科学的发展。

同样地，社会科学也逐渐从哲学中分离出来。例如，政治学开始专注于研究政治现象和政治制度；心理学开始研究人类心理和行为；经济学开始研究经济现象和规律等，以致经济学还补设诺贝尔经济学奖。

当自然科学与社会科学从哲学中分离出来后，哲学的无能便暴露无遗了。现在看来，哲学从来不能认识到一个具体客观事物的真相，也从来不能用客观事实作为最基础的依据。哲学的思辨往往脱离现实，对同一事物有着多元化的解释，并且因为没有事实依据而陷入无休止的争论中。哲学不能帮助人类解决任何实际问题。

我们最喜欢引用的哲学定义是：哲学是“爱智慧”。其实，哲学经过2000多年的演变，特别是自然科学与社会科学从哲学中分离出来的过程，可以这样定义哲学：“凡是不能证明的科学，我们称之为哲学”。

四、如何借助现代科学改造中医的哲学观

（一）摈弃落后的“阴阳五行”“血气之说”等学说的哲学观

虽然中医理论中确实存在初级哲学思想体系，但中医理论的哲学思想与近代哲学的严谨和逻辑还是相距甚远。如果说中医是哲学，那么中医就不是医学，也就不可以治疗疾病。因为任何哲学都是不能治病的，任何哲学都是不能正确解释最简单的病因和病理的，无论多么伟大的哲学家也不能自然成为医生的。中医诸多概念的不界定、不严谨，既不界定内涵，也不规定外延，更没有严格的逻辑思维体系，这已经落后于亚里士多德的逻辑哲学了，就更不能与现代哲学，包括现代科学哲学比较了。这可能出现了中医铁粉们没有想到的一个逻辑悖论：如果认为中医是哲学，结果导致中医不能治病。可见，中医就是中医，就是传统医学。

现在最为恐怖的是，我们现在许多社会科学都戴着“具有中国特色”的帽子。比如，中国特色的政治学、法学、经济学、管理学、心理学等等。也出现了“具有中国特色的”自然科学，比如中国特色的物理学；这也不是编辑杜撰，已有“中国特色的物理学”获得省部级的获奖报道。随后“具有中国特色”的数学、化学、人工智能等等也会逐步频现。“中国特色的”自然科学与社会科学虽然恐怖，但只会导致贫穷、落后与倒退；但“中医是哲学，是中国哲学”的观念被转变为政策，那就更恐怖的了；因为，这会死人的，而且是不该死的人被活活治死。

（二）借助现代自然与社会科学成果改造中医的哲学观

近年来，国内外的中西医专家学者持续努力在借助现代的自然科学与社会科学最新成就改造中医哲学观，比如，对“气”的研究。从有关文献可以看出，不少中西医学者，包括跨学科的学者，对“气”进行了大量创新的研究。比如，有不少学者运用分子生物学、生物物理学、生物化学、量子力学、辐射场、电磁效应等手段，通过动物模型、临床观测等方法来剖析“气”这个复杂概念。[10]李艳等专家总结各位专家研究成果，认为，当前主要是从物质性与功能性两个方面讨论“气”。有人认为，“气”是物质，是构成人体和维持人体生命活动的最具营养，最小的精微物质；有人认为，“气”是功能，是各脏腑组织器官功能活动的外在体现；还有人认为，“气”是能量，为人体各种生命活动提供动力和能源；有人认为，“气”是物质与功能的结合体；还有人认为，“气”是信息，……。[11]

我以为，如果这些研究成果可验证、可重复的话，那么，按香农信息理论与公式，“气”是信息，也是物质，也是能量，也是功能。因为，物质、能量与信息是可以相互转换的，是能量决定功能。

中医不是哲学，更不应该是中国哲学。中医不过是传统医学，在当下中国还有六亿人月收入还在1000元内的生存状态下，还是非常有用、有效的。但中医需要现代化，需要通过复杂系统论中的分析方法下实现中医的现代化。[12]

参考文献：

[1]甘德安.当中医遇到博弈论：辨异[N].北京德成公众号，2022.12.17。

[2]钱学森.钱学森论中医——21世纪人类医学的发展方向是中医[N].

https://www.163.com/dy/article/H05Q4JC40516TQGQ.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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