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研究家族企业也是从南巡讲话开始。这个研究从私营企业开始。自己一边在大学教学、一边在私营企业打工。发现绝大部分私营企业都是家族企业。于是开始了30年的家族企业研究。

       当时研究家族企业，就是把家族企业作为一个整体研究。先是研究家族企业内部管理，随后研究家族企业传承。本来家族企业研究应该是一个十分小众的研究方向，结果众多的经济学者、管理学者、人文社会学者都涌进这个研究领域。似乎山穷水尽了。到20年前，自己开始从系统论的视角开始研究家族企业，多年沉淀后开始用复杂性系统理论开始构建家族企业的产生、生存与传承体现。

       现在看来，这些研究还是存在很多问题的。

       问题之一：我们以前把家族企业作为一个整体研究。其实，家族企业是家族与企业两个要素的结合。既有家族的研究，也有企业的研究，更需要家族与企业整合在一起的研究。首要的问题是，什么是家族，家族与氏族、宗族、世族、士族及家庭有什么关系，他们之间的相同点与不同点是什么，企业是与家庭组建家族企业，还是与家族、宗族还是世族组成家族企业。

       中国民族不同与其他民族发展的路径选择，就是对血缘的选择。因血缘而形成氏族，随后是王族、皇族、贵族、士族，一直到家族及家庭，这3000多年发展史，有一条红线贯穿其中，就是土地。因商的井田制导致氏族社会的到来，因周的到来，分封制形成，王族、贵族制度的形成，也是土地的分封导致的；再到后来的秦实行郡县制，封建制土崩瓦解，王族、贵族也土崩瓦解，本质上是土地分封制的瓦解；魏晋南北朝，土地兼并严重，士族阶层自然出现；到唐宋以降，土地的不断细分，士族制度也土崩瓦解，平民家族制度的产生，也就是我们真正说的家族制度。

       而1952年的土改运动，土地再一次公有，加上社会主义作为主流价值观，儒家文化价值观打倒在地，踏上一只脚，宗族的消亡也是必然的。

       而40年的改革开放就是工业化与城镇化历程，家族制度进一步变革，形成以核心家庭为主体的组织。家族二字更是带有不准确性。

       问题之二：我们讲家族企业时，总与传统的家庭作坊、小手工业经济等联系在一起。其实，企业的概念是从西方传过来的，是一个新的组织，是工业革命的产物。我们常常认为家族企业是从家庭作坊开始的，其实不是。是中国近代史，特别是洋务运动的产物，从官办企业，到官督商办，才到民营企业，主要是家族企业的，比如，荣氏家族的企业。

       问题之三：我们讲家族企业时，虽然常常借鉴欧美、日本家族企业的成功经验，特别是传承百年的经验，岂不知，欧美日本的家族企业与中国的家族企业同其名而无其实。欧美的家族企业是family business，翻译为中文，可以是家族的企业，也可以翻译为家庭的企业。更为主要的是美国家族企业有其名，无其实。美国的家族企业创办之时是家族创办的，但百年传承现在则是一个公众公司，比如，IBM、杜邦、福特等公司。

       而日本的家族的概念不是血缘的概念，或者至少不是血缘的概念，更多具有产业的概念。

       问题之四：我们研究家族企业，侧重在研究家族企业的现状与传承，忽视了家族企业的未来。传承与未来似乎并不是一个外延相同的词汇。家族的本质是与土地相关联的组织，是与农耕文明相协调的产物；随着城市化进程，随着工业革命，家族存在的基础不复存在，家族企业的家族是否存在，现在研究的家族企业是怎样的企业呢？如果是家庭企业，那家庭的演化与变革是否把家族企业或家庭企业的奠基石掀翻。

       问题之五：我们研究家族企业，常常把家族企业作为一个存在物，其实，家族企业不是自然存在的，它是人造的产物。为什么家族企业比其他企业更容易产生，做不大、做不强、做不长、富不过三代，并更容易变异，至少在美国的家族企业做大做强时都成为非家族企业。传统的经济学、管理学理论很少给与解读。我们曾经用复杂性科学理论较好的解读这个问题。现在的问题是，既然家族企业是家族+企业的产物，我们已经给企业一个复杂性科学的解读，我们为什么不能用复杂性科学的工具与思维给家族一个科学的解读，不至于现在，我们对宗族、世族、士族、家族缺乏一个科学的界定与整体的解读。

       我们可以借助复杂性系统解读家族：家族是一个非线性复杂的、具有正反馈的、演化系统。说是系统，因为它有多个子系统，父系母系；说是复杂的，是因为，适应性导致复杂性，中国民族的演变，多民族的融合，地理气候的演变，导致民族的复杂性、政权的复合型，导致家族适应性，适应性导致复杂性；有主干系统，父系父权父治的；说是正反馈的是因为家族是外婚制的，不断从系统外吸纳正熵并反馈系统优化系统的；说是演化的，是社会政治经济变迁从氏族、贵族、世族、家族到家庭演化的结果；说是非线性的，是因为家族传承不是单变量函数的线性系统，是土地、政治、经济、血缘多要素相互影响而演化的结果。